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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和道士(三十一)

    清晨还带着丝丝凉意,小道士倚窗而立,晨风轻轻吹动他尚带着水珠的发,他怔怔地看着院子外的风景。

    “明明就不是被派来的。”

    “小骗子。”

    小厮没能听清公子的话,听到动静就身子一缩,等了半天,没等到公子发怒,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

    这个高高在上、他从未亲自侍奉过的道长大人,有着一张俊俏如少年般的脸,倘若还俗,定当会吸引一大帮春心萌动的少女们。

    此刻的道长微微蹙眉,一双明亮的眼睛责备一般垂下,薄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他的唇角,却带着不自知的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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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扇过来,林安宴闻声,停住脚步。

    “是不是你?眼皮子浅的贱奴!一点东西都稀罕!”四小姐质问道。

    “奴、奴婢没有……”青奴捂住半边脸,连哭都不敢哭,慌忙重重跪在地上,低着头解释道,“奴婢和小姐一起出去,又是一起回来的,怎么可能会去偷三小姐的珊瑚簪?”

    “如若不是你,刚刚,三姐姐为什么看你看了许久?还含沙射影地说,你是在为我打算?”

    “奴婢真的不知道!昨天您就带了青奴一个,奴婢怎么会让您丢脸呢?当时人多手杂,指不定就是哪个贱妇手脚不干净,但绝对不可能是我啊四小姐!”青奴正在辩解,忽然脖子后面鸡皮疙瘩一颗一颗暴起,凉意慢慢渗透过来。

    看她们争吵,林安宴凑过来,站在二人身边,近距离吃瓜看戏。

    正值夏初,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可不到时候,各房是不会送冰的。阴森冰凉的空气越来越近,仿若身边搁了个冰盆子,四小姐搓搓手背,忽然想起昨天小道士的话。

    “你身上,哪里来的鬼气?”

    “那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忽然觉得特别冷?”

    临秀心脏砰砰剧烈跳动,消失过的梦魇重新回归,那滴着黑水的手指、烫成焦炭一样结着块儿的脸蛋、看不到瞳孔的惨白眼珠子……绷紧的那根神经,吧嗒一下,断了。

    鬼!

    鬼啊!

    嘴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尖叫,大脑还在慌张之下紧急思考,鬼,鬼怕什么?

    鬼怕秽物!

    对,狗血!

    没有狗血怎么办,贱奴的血也算秽物!

    她一边尖叫着,一边用手抽着面前青奴的脸,连连抽了几次尚不见血,心急之下,拔了发簪就往她脸上戳去。

    青奴不知小姐为什么忽然尖叫,可看到她拿簪子扎自己,还是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发簪的钝头一下扎进了她的肩膀里。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青奴也尖叫起来。

    血花四溅之下,女高音二重奏近距离爆发,震得林安宴耳朵疼。她赶紧捂着耳朵,远远地躲开了。

    在路上,林安宴边走,边思索着。

    想要调查宴奴是怎么死的,准婆婆的大太太,和掌管整个后宅的老太太,肯定在罪魁祸首的名单之中。

    可宴奴之死已成过去,这些凶手们,肯定不会主动提起这种事儿,而唯一能给宴奴主持正义的未婚夫大少爷,此刻也不在。

    女鬼和道士(三十二)

    那么,她应该怎样还原事实的真相呢?

    一个小厮匆匆地自她身边跑过。

    林安宴刷地回头。

    她……敏感地闻到了小厮怀里那点熟悉的味道,好像……好像在宴奴死之前,就曾经闻到过。

    那是什么?

    她跟着小厮一路跑到后厨,见那小厮叫过来一个帮厨丫头,把怀里的那点纸包塞进了帮厨丫头的怀里。

    看小厮要叮嘱什么,林安宴赶紧凑到他嘴巴边。

    小厮只觉面前一片森冷阴凉,却也没在意,只低声对小丫头道,“按之前说的行事。”

    之前?

    疑窦顿起,林安宴登时哪里都不去了,就蹲在厨房,守着这个里里外外忙个不停的丫头。直到傍晚,在炖一盅汤时,趁中人不备,小丫头手一滑,纸包中的粉尘落入汤水之中,然后她顺手将纸包一塞,薄薄的纸张被火舌卷了进去。

    林安宴凑近一闻。

    汤是肉汤,为了去腥,内里大料极多,浅棕色药粉掉进去之后,几乎瞬间消失融化……可是这个汤的味道好熟悉,她确定,如果不是自己曾经闻到过,那就是宴奴记忆中出现过。

    而林安宴做了鬼之后,就一直让自己避开了用餐的饭点。毕竟,看看别人享受一般的食材,想想自己赖以生存的食材,她就控制不住地内心狂躁。

    所以,这个味道,是宴奴曾经闻过的。

    她眼睁睁地看到炖好的汤被端出来,正要放入食篮之中,另一个小丫头伸头看了一眼篮子,说道,“刚才有小哥儿过来说,他们撷芳阁要等会儿过来领,据说是公子爷不在呢。”说话间,伸头看了一眼,惋惜道,“这汤吨得极鲜,现在喝正好,唉,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下药的小丫头手一顿,推开了凑过来的脑袋,将汤盅放到一边,仔细盖好盖子,用布在罐身上绑了一圈,拿厚厚的小被子裹了起来。

    “仔细你头发掉进去!说的也是,贵人点名要喝,咱们辛辛苦苦做好了,贵人却又不在,回头味儿拉下了,又是怪咱们没有处理好。”

    “谁让咱是奴婢呢!”传话的小丫头嬉皮笑脸地说,吸了吸口水,“姐,给我喝一口吧,反正公子爷一时半会儿也不喝,等放凉了还得倒掉。”

    “这么好的东西,要不是公子爷的,我就给你喝也是无妨。只可惜,人家马上要做咱们关宅未来的三姑爷,太太叮嘱了爷的性子,自己的东西,不要了是必须得销毁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可不敢触霉头。”小丫头将保温的汤罐收拾好,抬脚踢了一下旁边吸溜口水的馋猫,问道,“哎,有没有说,公子爷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馋猫收回了自己渴望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公子爷今天对道术感兴趣,在书房里翻了一天的道经,刚刚是兴致上来,去找前院供着的道长去了。如果炖的是素汤,还打算和道长一同进晚食呢!”

    女鬼和道士(三十三)

    被下药的公子爷,想必就是那位即将成为三姑爷的段公子了,林安宴对他招三搭四的轻浮性子不大喜欢,本想看他出丑,忽而听说他去找顾靖渊,登时就好奇起来。

    顾靖渊的性格比较慢热,一般很多人看到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都望而却步了,没想到如今托生成了个本应让人敬而远之的小道士,人缘竟然稀奇地好了起来。

    昨天四小姐,今天段公子,宛若交际花一般,人人都可亲近。

    她匆匆走进悠然居。

    这次见的是男客,不需要避嫌,他们没有像四小姐那样坐在外面的花园中,而是直接进了室内。

    林安宴看了看为通风而打开的几扇窗户,刻意走到了下风向,往屋子里探去,正巧面对着眉飞色舞的段公子。

    段公子握着一卷书,正经地指着其中一句,请教道,

    “……看看这段,说,心解其惑,洞空容华。是有多华?”

    “这……是说,如果明白了内心的困惑,就会头脑澄澈空洞……”小道士试图解释。

    “句意我都懂,就是不明白,所谓容华,是有多华?是不是摸起来像女人的肌肤一样,又光又滑?”段公子打断了他,大大咧咧地问道。

    小道士语塞。

    “还有这句,辟之其涩,究之其紧……”

    “这说的是……”

    “不不,道长,您不用解释,每句我都能看懂,可就是不能理解而已。您说说,什么样的才叫涩叫紧?这么紧,那得是个处子吧?”

    “处……什么?”小道士艰难地试图跟上这个话题。

    段公子一听,来了劲儿,“道长,您是出家人,不太懂这个,只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您也可以听一听,毕竟,越多阅历才越好么。”

    他说着,想到自古至今,大概还没人能在完全禁欲的道士和尚面前说起风月之事,顿时想当这天地之间的第一人,言语间越发不正经起来。

    “这紧呢,说的是还未破身的处子,第一次被男人睡,那地方,真的是紧致到爆炸,而且还绞得很厉害。尤其有一些敏感的,一掐,那水儿,就跟泉一样,呼啦啦地往外喷,湿的不得了。”

    小道士略带茫然地皱起眉,他慢慢意识到,这个说要和他谈经论道的段公子,说得东西好像哪里不太对。

    “涩呢,估计说的是那种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还没长成,下面连根毛都没有,干净好看极了。这种丫头,青涩得插进去就会流血,道长您是不懂,一边听着小丫头叽叽地哭,一边看着碧血洗银枪,那风景,绝了!”

    “公子,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小道士努力组织着措辞,被激动的段公子打断。

    说到兴起的段公子,一拍大腿,持续兴奋道,“别急,且等等……不过,还有种人间极品,睡起来可带劲儿了。这种极品名器特别不好找,我就一个都没见过。据说……是叫做白虎,哪怕身子骨长成了大人,下面也是不长一根毛发的。”

    她虽然羞涩,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已经动心。六小姐余光瞥到,低头饮一口茶水,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因为手臂莫名消失,夜晚来临时,林安宴没有心情去和小道士玩主仆的cospy,坐在她当初来的那间茅草屋里,思索着自己这具鬼体再次消失的原因。

    她记得清楚,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一个相貌凄惨的女鬼吓得半死,就在整个身体即将灰飞烟灭的时候,逗留在关宅作恶的女鬼们,主动将自己的鬼气传给了自己。

    而那时,应该是她来到这个灵异世界的第二天晚上。

    有了那些女鬼们的前车之鉴,她不敢轻易做坏事报仇,偏巧在第三天的白天闲逛之时,又得到了靖渊小道士的消息,就前去逗弄他。

    她的鬼体一直都很稳定,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

    小道士,是在她第三次夜探香闺时,醒过来的。她花大量时间,唱作俱佳地给他排了一出戏,才算打消了他的疑虑。

    可就是这第五天的下午,她的鬼体毫无预兆地,再度不稳定起来。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才靠着女鬼们传给自己的鬼气留存在世间。现在细想,真的是这样么?

    林安宴低头,她右手手臂正在夜风之中,一点点溃散,那仿佛瘟疫一般的虚无感,已经蔓延到了肩头。想必,右手消散之后,就会轮到左手,然后就是双腿,和身体。

    反复思索着这几天的不同之处,她慢慢站起身。

    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悠然居内,少年心性的小道士在忐忑之中左等右等,等不到那个说前来服侍自己的女奴。生物钟来临后的他,已经沉在被窝中酣然睡去,薄唇紧紧闭着,呼吸声细微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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