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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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崇王府婆子终于调到眼皮子底下，陈圆本来心里就不舒坦，偏偏今天大太监又跑回家寻晦气，让她更加心情忐忑不顺。

    她一听到小康公公高着嗓子通传，就知道是给自己打提醒，免得惊慌失措又冲撞了秦公公的心情。

    要命，这个大太监的心情好坏完全跟五月天气一般，说好就好，说糟就糟。

    陈圆并不傻，也懂得抽丝剥茧，慢慢寻找规律。比如，她知道大太监不喜欢别人忤逆他，更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不喜欢女人看书，不喜欢跟人一起吃饭，甚至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还有……皇后娘娘的事当然不准提。

    半个月前，带着吃饱饭的梦想，陈圆嫁进督主府。

    半个月后，揣着爱自由的理想，她决定带小银一起逃出督主府。

    当然，在此之前，她要麻痹大太监的神经，放松他的警惕，才能让他带自己去那个什么秋日宴。

    秦领一进卧房，就见陈小圆正对镜贴花黄，胡乱指挥大丫鬟赵瑟给她头上插了好些首饰，五颜六色像个扑棱翅膀的小母鸡。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瞪了赵瑟一眼。

    大丫鬟吓得低着头：“见过督主大人。”不关我事啊，夫人忽然发疯要打扮的。

    陈圆：“……夫君好。”

    她的声音本就清甜，此刻故意做出客气而温柔的态度来，听得秦领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步也不往前走，反倒站在卧房门口，颇有些踌躇。

    陈圆一见大太监好像有要退出去的意思，登时急了，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秦督主的衣袖。

    “不进来吗？”陈圆问道。

    不进来我怎么跟你说秋日宴的事？

    噗通一声，赵瑟跪地上了：“督主、夫人，赵瑟告退。”

    陈圆：“……哎，哎——”

    大丫鬟跟聋了一般，低着头退了出去，对陈圆恳求声充耳不闻。

    眼看卧房门帘一晃，大丫鬟身影消失不见，陈圆长长吸了一口气。

    赵瑟这个丫头也是中看不中用，说好的要帮她说话，吹风秋日宴的事，怎么这会儿就跑了？

    陈圆：“.…..”一个人的战争，也要进行到底。陈小圆，现在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大太监依然僵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并不知道她的伎俩。

    她的双手依然扯在他的衣袖上，似乎真心实意请夫君进卧房休息。

    秦领垂眸。哼，这丫头的手纤小而光滑，却带着娇弱女子所不具备的力量和速度，他肩膀上的窟窿，到现在还没完全愈合。

    她在头上插了五六支发钗，是想要将他身上再多捅十几个洞吗？

    思及此，他反倒轻松了一些，颇为玩味地看着陈小圆。

    陈圆硬着头皮抓住秦公公的袖子：“大、大人，晚上可曾用了晚饭？”

    问下吃饭，总不会触怒大太监吧？

    “哼。”他不阴不阳地哼一声，算是回答。

    “大人，渴不渴？小圆给您倒茶。”她觉得，一个贤妻肯定是会倒茶的。

    “嗯。”他好整以暇。

    一杯茶水斟了半天。陈圆从来没给人斟过茶倒过水，摇摇晃晃撒了好一半，递在大太监手中，又撒了一片。

    已经好多年没人这么笨手笨脚地给他斟茶了。

    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虎口，秦领还没动，陈小圆已经吓得又将滚烫茶盏夺了回去。

    秦领：“……”

    茶盏里里外外全是热茶，滚水顺着盏壁滴下来，陈圆指尖被烫得通红。

    左右手指捯饬不过来，最终一哆嗦。

    “砰”一声，茶盏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捏了捏耳垂，似乎缓解了一些灼烫。再回过神，才看清地上粉身碎骨的描金边萱草纹样茶盏。

    陈圆难堪地看向大太监：“……”

    好么，今天又往他手中递把柄了。

    陈圆认命地伸出脖子：“来吧。”

    大太监恶狠狠瞪着她。这丫头，三番五次地忤逆他的要求。今日倒茶，巴巴地来讨好他，不过是为了能去秋日宴会那个崇王罢了。哼！

    可秦督主看着这个丫头闭着眼等死的样子，忽然愣怔了一下。

    在地牢里，她的眸子光芒闪闪，充满生机。

    而现在，却引颈受戮。

    秦领：“……笨手笨脚。”

    陈圆闭眼不看他凶神恶煞的表情：“茶盏打碎了。”m.zwWX.ORg

    “自不量力，江湖大忌。”

    陈圆低声道：“我以后赔给你。”这是她唯一能说出的有骨气的话。

    说着，她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碎瓷片。

    一个茶盏而已。

    秦领一哽，顿了顿：“你又去镖局了？”

    “是。”她不情不愿地回答。即便她不答，刘百户和赵瑟也肯定会报告。

    “为什么去？”

    “我得挣点银子，以后用得上。”

    “哼，督主府不差这点。”

    “……就比如，今日打破了茶盏，如果我身上有钱，就能赔给大人了。”

    秦领心中一顿，静了一会儿，才道：“不必捡了，一会儿让他们进来收拾。”

    陈圆依然不停手，蹲在地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捡小片：“我打碎的，我来捡。大人的脚让开些。”

    秦领皱眉。

    哦，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夫君”二字都不敢称呼了。

    他不知寻常人家夫妇在一处，如何讲话。难道也是这样“大人”“你”的称呼？你来我往，所以这就叫“相敬如宾”？

    ……这样的相敬如宾，宁可没有。

    陈圆换了一条腿支撑着自己，又捡了一片碎瓷片。小小的掌心里，已经有六七片碎片了。

    大太监这个混蛋，要掐脖子就赶紧掐，磨磨蹭蹭磨磨唧唧，打算看我好戏吗？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忽然，一个茶盘伸到她面前，大太监半弯着腰：“放这里。”

    巨大阴影压迫，她浑身一颤：“嘶——”

    雪白带着点粉红的指间，冒出一朵鲜红的小血珠。

    未及疼痛，眼前黑影一闪，她的手腕被大太监隔着衣衫捉在掌中。

    隔着一层层衣袖，依然觉出掌心滚烫。

    哗啦一声，手心里的烂磁片全都倒托盘里，手腕被他隔空抖了抖，甩净残渣。

    陈圆哆嗦一挣，复被他死死捏住。力道蛮横，拿住了她的脉门。

    陈圆忘了刚才的低声下气，怒视大太监：“我都受伤了，你还要打我？！”

    指尖的伤口又痒又麻，远没有到“受伤”那么严重的程度，可是，前世的她怎么也要冲洗消毒，涂点酒精碘伏之类的吧？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