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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血腥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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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微凉,月色愈发皎洁,照得道路一片莹白。

    陈圆背着剑,不急不慢走在路上。

    夜晚的宵禁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极大的限制,也是极好的保护。她猜想古代的侠客都会飞檐走壁,轻功卓然,必定是为了减少撞上普通人不得不灭口的风险。

    当然,对于陈圆这样武功普通的侠客来说,同样也少了几分被人撞见的风险。

    清风吹过,月色带着皎洁光晕,落在陈圆身上。白日里喧闹嘈杂甚至带着脏乱的街巷此刻静得只剩下她轻飘飘的脚步声,还有偶尔一两声护院犬吠。

    穿出棉花胡同,南北道的方向让她停顿了一下,很快便顺着北道绕上了玉罗桥附近。这里逢初一、十一和廿一都有市集,游人、小贩、鲜花、小食,甚至杂耍唱戏样样都有,陈圆带小银过来玩耍过。

    再往北就是内河玉罗河了。

    行不多久,陈圆顿了顿脚步,不是因为迷路,而是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响动。

    确切说,打斗声。

    宁静夜色里,利器划开骨血的声音尤其清晰可怖。

    她浑身的血液涌上头顶,撞激得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她的手指冰凉且颤抖,但异常坚定地握上腰间短剑。

    手中剑只有二尺多长,寸多宽,是典型的女剑,但用料讲究,弹指发出嗡嗡鸣响,似是凤鸣蝉嘶,洒脱至极。

    如此漆黑沉静的深夜,当然要挟剑出行,壮胆也好,防身也好,陈圆出门随身携带,不离半步。

    打斗声随秋夜微风的传送入耳,陈圆夜间听力比白日强了许多,此时听来竟能清清楚楚分辨出几人高低粗细不同的呼吸声。

    涌入脑袋的血液瞬间又复回四肢,握着剑柄的手苍白有力。

    不同于逃狱被单方面的追杀,这是陈圆第一次置身真实的打斗中。

    害怕与好奇,恐惧与惊诧,拉扯着她的双腿。陈圆不由自主地靠近,耳边人声更加清晰。

    她越是紧张,越是肯定,这绝不是一场平常的斗殴或者打劫。

    太安静了。

    在现场大约有四五个人,皆是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每个人都奋力挥动兵刃厮杀,然而连一声发力时的大吼都没有。

    唯有招招致命的利刃破空回声,拳脚和兵刃交接时令人胆寒的撞击声,还有粗细不同的呼吸喘气声。

    “唔——”一声闷哼短促震撼,刀剑划破皮肤肌肉的响声让陈圆后脖子的汗毛猛然乍立。

    她仿佛第一次听到械斗声,又仿佛早就习惯了血腥的场面,心中虽然惴惴,但不妨碍她踮起脚尖顺着墙根阴影凑到近前,躲在巷道拐角处。

    那几个黑影在巷道深处时隐时现,周围一团漆黑,浓重的血腥味铺满地面。深巷中有一架马车,马匹早就倒地,脖子汩汩冒着血泡,空气中的血腥大半来自于此。

    死人。不止一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好些尸体。

    不及细数,她又挪近了一些,短剑护住胸前命门,跟着这几人渐渐退到巷道里。

    五个人,身着黑色窄袖服,足蹬小靴,手持刀剑和挠钩等兵刃,围着一人搏斗,战况愈发激烈。

    五个人功夫都不弱,其中好几人胳膊腿上都受了伤,依然不知疼痛似的只管将手中兵刃往对手身上招呼。

    一时间,银色衣裳的人被围攻在一片刀剑光影之中。

    她虽在暗处,依然看不清那人面目,只能见他背廓宽阔,而行动轻捷,银色衣衫在暗夜中闪烁着灵动而浅淡的光芒。

    这人身上也已有数道伤口,血腥味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然而,他却有种不怕死不要命的狠劲。

    面对五个敌手的轮番进攻,他根本没想过找条后路,反倒剑剑紧逼,招招狠辣,瞬间又命中一人要害,剩下几个对手竟无法将他制服。

    生死之间决斗,在沉默的刀光剑影中绽放。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从角落暗处嗖一声飞出,又快又狠地砸中其中一名黑衣人。那人被砸得向后一仰,应声而倒!

    几名偷袭者停住攻击,转而全神贯注防备街角未知的增援。

    陈圆怒向胆边生,走出街角:“呔!放肆!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竟敢以多欺少!”

    说完,她看看天上的月亮,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咬掉。

    一名黑衣人哑着嗓子,回骂道:“何人多管闲事?再不走,小心爷爷不客气!”

    路见不平大喝一声全凭本能,喊完陈圆掌心直冒汗。

    所以,现在是该劝和,还是该开打了?

    见四人渐渐将她围住,不得不握着短剑摆出太极起剑式……

    趁着短暂的僵持,银裳人低头扫了一眼地上偷袭的兵刃,也愣住。

    一个木头托盘。而且看上去还很眼熟。

    他微微眯眼,如今站在巷道口的那个持剑身影,看上去更眼熟了。

    秋风温凉,素月含光。月光如水,清辉星映,皓月银光流泻在女剑客身上,漆黑似墨长发丝丝缕缕随风摆动,照得陈圆面庞莹白如雪,一双星眸更黑白分明。

    这人喉头一哽,刚要说话,耳畔呼啦啦一阵脚步声。

    偷袭者听到脚步声密集,知有不少力量在聚拢靠近,立即指着银裳人,粗声斥道:“秦阉宦犬,狗仗人势!你敢动奉天税银,老子让你脑袋搬家!”

    被袭银袍人者,正是刚刚从皇宫面见太后的秦领。

    他因私下探望之故,不欲人知晓,所以只带了两三个随身侍从在宫门外架马车等候。只这么一点点疏忽,就被人钻了空子,几名手下为保护他已全部赴死。

    方才秦领被五个高手团团围住,幸好身边有一把藏在车座下的精钢唐刀,勉强与偷袭者打了个平手。但对方数人以死相搏,逼得他根本没法发出信号,救援遥遥无期。

    他看着地上的半旧木盘,忽然心头一把火起,冷声道:“哦,奉天何时出你等刁民?本督倒是要好好梳理梳理。”

    这声音冷漠而低徊,带着一股特别的通透,听不出年龄,却听得陈圆如坠冰窟,一柄短剑“哐当”一声支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她满脑子都是这声音,几天前刚刚听过,在秋湖书院的走廊里——大脑一时短路,终于把这几日脑子里不成串的模糊影像穿在一起。

    陈圆抖着嗓子:“你……”

    秋湖书院里的墨衣公子,是个太监?

    暗巷里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可以听见抽刀声。

    秦督主略微放心,眼前的姑娘虽然愚蠢而胆小,但却引来了盯梢的暗探,他的人已经收到信号,围聚上来了。

    刺客大怒:“阉狗,老子看你还能嚣张几日!”

    秦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朝向剩余四人刺客,声音里似带着冰渣:“谁派你们跟着本督,又是谁让你们知晓本督行踪?”

    那四人原以为对付一个半吊子丫头、一个负了伤的太监绰绰有余,可万没想到,小丫头居然引来了众多辑事厂番子。

    他们相视一眼,为首那人恶狠狠道:“阉狗,等着,自有取你人头之时!”说罢,抬起死者就要跑。

    秦领眼梢微吊,抽出一个死人腹上短刃抬手掷向那几人。

    只听闷哼一声,一人捂着手腕,不得不扔了重伤同伴,终于全体奔逃。

    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逃遁,陈圆惊瞪双眼:“追,要不要追?——他们跑了,尸体在这,咱们可说不清了!”

    秦领几乎给她气乐了:“既如此,姑娘不跑,是等着人来抓通缉犯吗?”

    陈圆一愣,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短剑,拔腿就原路往回跑。

    秦督主远远望着一路绝尘而去的女剑客背影,不知该怒还是该笑,面部肌肉猛抽动几下,最后实在耐不住,骂了一句:“行事莽撞,江湖大忌!”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