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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

    “与妻子一同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后死亡……”

    严恩很快就为他带来了情报——“郑天海”,Z市曾经小有名气的生物制药专家。孟盛夏在网络上输入这个名字,却发现没有太多的报道。检索到的最多的结果,是一则关于他和自己的妻子双双因车祸殒命的短讯。

    孟盛夏仔细查看了时间,发觉这场事故发生在自己两岁的时候。他又搜索了两夫妻是否有孩子,网络上却没有可用的信息了;不论如何,这两夫妻的信息太过“单一”,反而有些异常。于是他换了个思路,转为检索他们的研究范围和学历、曾经供职的研究所,发现了一些出乎预料的信息。

    他的母亲竟然曾经和郑天海联合发表过几篇本科生论文?孟盛夏大吃一惊,他顺着这个思路找了下去,竟然在论文指导教授的名下,也找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论年纪,他的母亲是白衍的学妹,那郑天海也应当是白衍的学弟才对。他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带着这个疑问,他继续翻找着他们的学术成果,当鼠标滚轮滚动到一篇三人研究生阶段合作的论文的时候,孟盛夏心里的惊讶终于彻底爆发了。

    原来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的父母!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居然是这样的专业出身,有过那样的过去……孟盛夏手心渗出汗来,他随意扫了几眼这些论文的摘要和关键词,发现这些研究成果大多和抑制剂或是激素控制相关,大段大段专有名词组成的描述看得他头晕眼花,他只能选择关掉了窗口。

    为什么自己的母亲最后会放弃自己的事业呢?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个问题。可是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一种阴冷的感觉当即就从他的周身侵入了他的骨髓。他隐约知道父母的婚姻是白衍勉强的结果,但是对方到底做了什么?郑天海的离世难道……

    不,不可能的。如果是那样,又何必等到他出生以后呢?孟盛夏咽了一口唾沫,他六神无主,双手抓住了自己的鬓发,用痛觉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没等他认真思考,他就听见了玄关传来的开门声。他连忙清除了搜索记录,假装自己正在观看视频。

    他的不务正业家里人有目共睹,这时候也应该能够敷衍过去……孟盛夏强装冷静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视频,直到白衍敲了敲他的卧室门,他才连忙站起来去给对方开了门。

    “爸。”

    “饭吃了吗?”

    “还没。”孟盛夏知道自己这时候异常的表现,一定会引起白衍的质疑,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去观察对方的神情。白衍的表情还是那么无懈可击,他的嘴角还是带着完美的笑,看上去坚定而沉着,哪里像是……哪里会是凶手呢。孟盛夏在心里唾弃自己的疑神疑鬼,难得露出一点讨好的笑问到,“爸,你吃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煮点东西吧。”

    白衍似乎对他的热情“受宠若惊”,他没有掩饰自己听到孟盛夏说这句话的惊讶,但很快笑着说到:“家里没有东西,还是叫外卖吧。”

    这一餐饭他吃得如坐针毡。白衍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主动和他问到:“盛夏,你怎么了?”

    孟盛夏咬着塑料勺子,还是找到了一个借口:“爸……你,你注意到姐那边的事了吗?”

    白衍看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了一点打量:“什么事?”

    孟盛夏心里知道,白衍不可能对孟依斐和孟景明的事无动于衷,一定也知道自己现在给孟依斐工作。自己现在说这样的话,一定会让对方感觉到奇怪:“我,我只是……”他并不反对孟依斐对于孟景明的报复,但是如果牵涉到白衍,又让他不太乐意面对。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提醒”也许有点告密的意味,可是又没法一直保持沉默:他对于白衍的愤怒也好,恨意也罢,在今天来看,更像是一种孩童式的置气;自己自力更生以后,他才知道生活的不易。如果可以,他现在不再希望他们的关系那么僵,“多留意一点吧。”

    白衍没说话,他只是取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不再把剩下的东西吃完了。他双手交叠托住自己的下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回应了孟盛夏的提醒:“盛夏,我知道依斐对你一直很好。但你也该小心一些。”他说得话十分委婉,但是孟盛夏还是能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

    “为什么你不愿意和小恩结婚呢?”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这个问题。虽然他猜想他和严恩上次在酒店遭遇的事情和白衍脱不了干系,但是这时候去计较那样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孟盛夏叹了口气:“我对他没有那种感情。”

    “你说的是什么感情?”

    “爱情。”

    白衍笑了。他平日里得当的笑容换成了有些哑然失笑的表情:“爱情?”

    “我只把他当做我的发小,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白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们从前的争吵很多时候都是起源于如此,他敏感地觉察到了对方对于自己幼稚的不屑置辩,而那时候的他性格乖戾,没办法忍下那种被轻视的不快:“我不觉得他是最好的选择。”这无关他和严恩之间的关系亲疏,他们本身的性格就存在过分相似、以至于会产生冲突的地方,如果真要勉强,说不定最后只会走到覆水难收的结局。他不想让自己目睹和亲身经历的家庭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爸,我想你应该也明白吧?”

    “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白衍的问题十分实际,孟盛夏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答案,可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但他不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也不是他的。”许迩颂虽然不是Alpha,可是一定比他更加适合严恩——严恩爱着他,这一点让他胜过了任何Alpha,“难道为了‘亲上加亲’,我们就应该在一起吗?”

    他仍旧无法理解孟依斐的说辞,就算他和严恩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许多兄弟姐妹,这也并非他们“合适”的基础。

    “你难道还没法忘记他吗?”

    没想到他竭力想要避免的话题还是从白衍的口中被提到,孟盛夏强压下自己因为那些情报发散的想象而产生的不适,认真地否定了白衍的提问:“不。”如果真要以某种描述来定义他现在对于郑楚的感情,那一定是“好奇”,再不是从前那样的不甘,“他未来怎么过都是他的事。”

    “你还能找出一个像是在意小恩一样的对象吗?”

    “……我会找到的。”孟盛夏隐约感到对方正在套自己的话,他不能被白衍带着跑,于是转移话题到,“我不是才二十出头嘛,总有一天——”

    “盛夏,”白衍的语气忽然柔和了很多,“有些话我觉得现在可以和你说一说了。”

    “什么?”

    “这两年来,家里的情况一直不太好。你如果了解的话,应该能够明白现在公司的资金正是吃紧的时候。”白衍在他面前总是从容的,鲜少有这么为难的时候,“我们需要资金……这点数额,不是变卖不动产可以凑足的。”

    孟盛夏听得有点茫然。他印象里的童年到青少年的生活,即便家里人对于他的关怀不足,但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就算到高中以后,他们限制了他的消费,但他在有些地方甚至不必刷卡,只需要报上名字就行。他活得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考虑过家里的经济情况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白衍这么和他说的时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疑惑。孟家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政策也在收紧,我们现在也在积极寻找办法解决缺口。”

    “……”孟盛夏多少能够明白,为什么孟依斐的行动没有引起长辈的怀疑和阻挠了。白衍从未在他面前说起公司的困境,即使这是第一次,也足以证明情况的严重。在严峻的形势面前,孟依斐的“叛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孩子的小打小闹,掀不起什么波澜。

    “严家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注资,但他们也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可是我想,你们的感情最好。”

    白衍的弦外之音不难理解:严家还不是最好的那一个选择,只是他们顾虑到他的感受,所以选择了相对来说,和他比较有感情基础的发小。孟盛夏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如果是从前的他,大概会任性地拂袖而去,可现在如果他连家里的情况都不管不顾,又有什么资格向牧周文承诺未来?

    “我……”

    “小恩还没有到婚龄,结婚这件事还能拖上几年。但我想他们那边……也许不希望等上太久。小恩的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

    白衍的意思他也明白,严家不打算让他们吊着自己太久,对于严恩来说,他被安排的配偶人选只会更多。他们两家只是因为家族的关系良好而优先选择了对方,但尚且缺乏一锤定音的“盟约”,白衍的话,正是一种委婉的旁敲侧击。

    孟盛夏只能苦笑了。白衍的话再次让他重温了那个从前就明白的道理:不论是严恩这样优秀的Omega,还是他这种过去混吃等死的Alpha,不论他们做了什么、是什么样的人,在家族看来,也不过像是两只血统名贵的动物——他们要的只是他们双方结合、诞下能够延续家族的血脉的子嗣,还有那种借由婚姻建立带来的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烦闷,又难免感到可悲,然而这种顾影自怜的痛苦,被他用平静的表情所掩饰:“我了解了。”孟盛夏不置可否。他知道自己的答案或许会让白衍失望,但他还是没法给出认同的答案。

    严恩……如果他先低了头,那么对方经历的那些痛苦就失去了意义;而他也没法再去面对牧周文。可白衍的眼神难掩的失望,又让他如芒在背。

    “爸,我——”

    白衍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起身走到窗边去接,很快家里的门禁电话也跟着响了起来。孟盛夏赶在他之前接听了电话,却在屏幕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盛夏,给他开门吧。”

    TBC.